梦中的那片海肖春生佟晓梅生病

七十年代的西九城，严寒也冻不住年轻人躁动的心。

什沙海冰面上赵小惠扎着歪辫，身穿花棉袄，那条紧绷的裤子勾勒出臀部的曲线，在冰面上灵活地转着圈，秀着娴熟的技术。

远处，郭黑子眯着眼睛瞧着，起子急匆匆跑过来，扯着嗓子喊：“哥！

你看！”

“看什么看！”

郭黑子不耐烦地回了一句。

“你快看看啊！”

起子急得首跺脚，手指向另一边，“部队大院的！”

郭黑子顺着方向望去，只见几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正滑过冰面。

其中陈宏军头上的军帽格外显眼。

“瓶盖，起子，飞了他的帽子！”

郭黑子一声令下。

瓶盖和起子立即滑向陈宏军，一个假动作撞上去，顺手就掀飞了他头上的军帽。

帽子在空中划了道弧线，落在郭黑子手里。

“我的帽子！”

陈宏军急忙追去，却被几个顽主团团围住。

叶国华见状，第一个赶了过去，挡在陈宏军身前：“把帽子还回来!你别太过分！”

就在这时，肖春生踩着二八大杠赶到冰场边。

他利落地停好车，迅速换上冰刀，一个箭步滑入人群中央，停在叶国华身旁。

“把我兄弟的帽子还回来，这事就算完了！”

郭黑子嗤笑一声，不仅没还，反而把手里那顶军帽像耍杂技一样抛接着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嚣张。

“还？

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？

西九城扛把子？

你说还就还？”

他猛地将帽子攥在手里，用力捏着，几乎要把它捏变形，“我郭黑子，大哥是齐天！”

他凑近一步，几乎贴着肖春生的脸，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，手指这陈宏军：“这怂包蛋，老子看他帽子不顺眼，拿了，那是给他脸！

怎么？

你是替他出头的爹啊？

这么护着他？”

身后那帮顽主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，跟着起哄：“就是！

别给脸不要脸！”

“想当英雄？

也不看看什刹海是谁的地盘！”

“部队大院的怎么了？”

肖春生面色不改，声音冷峻：“我管你黑不黑，天不天的！

把帽子还回来！”

陈宏军在后面气得浑身发抖，脸涨得通红，却不敢上前。

叶国华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，手心里全是汗。

肖春生下颌线绷得紧紧的，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，骨节泛白。

他盯着郭黑子，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冻裂冰面：“郭黑子，我再说最后一遍，把帽子，还、回、来。”

“哟嗬？

吓唬我？

你算哪根葱?我不是哪根葱，我肖春生!”郭黑子有恃无恐地又往前顶了一步，用一根手指嚣张地戳着肖春生的胸口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
“老子今天就不还！

不光不还，我还要让你肖春生看着，我是怎么把这破帽子踩在脚底下的！”

说着，他作势就要把帽子往脚下扔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声带着哭腔的少女尖叫划破了紧张的空气。

“爸爸！

爸爸！”

所有人都是一愣，齐刷刷扭头望去。

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，穿着一身明显不合时宜的单薄衣服，小脸冻得青白，嘴唇发紫，正瑟瑟发抖地站在冰面上。

是爸爸！

是年轻时的爸爸！

她死死盯着肖春生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
她环顾西周，灰蓝色的棉袄人群和几辆靠在路边、钢圈反着冷光的“二八大杠”映入眼帘——这一切都在告诉她，她真的来到了七十年代的北京什刹海。

郭黑子那伙人先是一愣，随即，更加夸张刺耳的哄笑声爆发出来。

“我操！

肖春生！”

郭黑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，指着那姑娘，又指指肖春生，腰都快笑弯了，“你他妈可以啊！

真没看出来！

这才多大啊？

十八？

十九？

这他娘闺女都这么大了？！”

他猥琐地上下打量着肖春生，语气极尽羞辱：“你他妈这是几岁就管不住裤裆，跟哪个娘们搞出来的野种啊？

啊？

哈哈哈！”

他身后的混混们跟着起哄，污言秽语层出不穷：“牛逼！

肖春生，你这可是提前完成人生任务了！”

“这闺女养得不错啊，水灵！

她妈谁啊？

说出来让哥们儿也见识见识？”

叶国华和陈宏军异口同声道：“嘴巴放干净点！”

两人凑近肖春生低语：“春生，这姑娘你认识？

怎么回事？”

肖春生眉头紧锁，盯着这个陌生的、行为诡异的少女。

他非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。

“同志，你认错人了吧？”

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深深的戒备。

“没有！

我不会认错！”

肖蓓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。

冰面很滑，她脚步踉跄，眼看要摔倒，却不管不顾，首首地扑向肖春生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。

抓住他坚实小臂的瞬间，真实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，肖蓓的情绪彻底崩溃。

她仰着头，泪水汹涌而出，语无伦次：“是你……爸爸，我是肖蓓啊！

我找了你好久……妈妈还在等我们，妈妈她……”她猛地转头，目光在围观人群里疯狂又焦急地搜寻，嘴里反复喃喃，“妈妈……妈妈应该也在这里的……”她这前言不搭后语、精神明显处于异常状态的样子，让肖春生心头一紧——这姑娘，怕是遭了大难，神志都不清了。

“郭黑子。”
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。

“帽子，你还给我兄弟！

算我肖春生欠你一个人情。

咱们下次碰面聊!跟一个神志不清的姑娘计较，传出去，你没面子，我也没脸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那群混混，最后定格在郭黑子脸上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她，我管定了。

有什么事，冲我来。

再让我听见谁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她一个字，”他眼神陡然锐利，“我肖春生，奉陪到底。”

郭黑子嗤笑一声：“操，真他妈晦气！

捡个疯婆子当宝贝！

行，肖春生，老子今天给你这个‘当爹’的面子！

我们走！

下次碰面老子不要你一条腿，就不叫郭黑子!”他随手把陈宏军的帽子往地上一扔，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。

叶国华赶紧捡起帽子塞给陈宏军。

两人围上来，看着紧紧抓着肖春生胳膊肖蓓。

“春生，这……她咋办？

她这……”陈宏军指着自己的脑袋，意思很明显。

肖春生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冰冷、纤细的手，又看看肖蓓那双写满了狂喜的眼睛，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了上来。

“不然让她一个人冻死在外头？

她这样子，明显是遭了大难，神志不清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坚定。

“而且，她都叫我一声‘爸爸’了，我能扔下她不管吗？”

肖蓓心想‘完了，我刚刚说错话了。

他们不会信的，他们会把我当疯子……如果被当成疯子，我还怎么留下来？

怎么阻止那些事？

’她正准备解释。

肖春生解下自己那条红色的围巾，围在肖蓓冰冷的脖颈上:“喂小妹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!”于是肖蓓抬起泪眼，用一种恳求的目光望着肖春生，声音还带着哭腔，却努力让话语清晰：“对，对不起……我刚才，刚才太害怕了，一时认错了人。”

她吸了吸鼻子，继续说道:“哥哥你……你长得很像照片上我爸爸年轻的时候。

我，我是从外地来北京投奔亲戚的，结果刚下火车，行李和钱包就都丢了……”她说着，眼泪又涌了上来，紧紧抓住肖春生的胳膊：“哥哥，我找不到亲戚，也没地方可去……求求你，带我回你家吧！

我啥活儿都能干，做饭、洗衣服、打扫院子都行！

等我找到亲戚，我一定马上就走，绝不给你添麻烦！”

他几乎没怎么犹豫，那颗天生仗义、见不得别人受苦的心占了上风。

他回头看了看叶国华和陈宏军，用眼神短暂地交流了一下，叶国华微微点了点头，陈宏军虽然还是一脸担忧，但也没反对。

“成！”

肖春生转回头，看着肖蓓，“这大冷天的，也不能真让你流落街头。

你先跟我回家，暖和过来，填饱肚子再说。”

他顿了顿，神情认真了些，继续说道：“不过咱得说好，我家就是普通大院，条件一般。

你安心住下，慢慢找亲戚，找不到也别急，总有办法。

什么干活不干活儿的，到了那儿就是客，别想那么多，听见没？”

说着，他顺手帮肖蓓把快滑落的红围巾又紧了紧。

“谢谢……谢谢哥哥！”

肖蓓用力点头，紧紧跟在他身边。

肖春生对着叶国华和陈宏军一扬下巴：“走了，华子，宏军！

回去了！”

第一步，成功了。

她来到了爸爸身边，并且，在妈妈出现之前，她己经牢牢地占据了爸爸身边最重要的位置。

贺红玲？

地雷？

她绝不会让那些伤害再次靠近她的爸爸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