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的灯光是昏黄的，十五瓦的灯泡悬在餐桌上方，勉强照亮每个人的脸，却照不透那些藏在眉眼间的情绪。
妈妈己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。
中间是一大盘醋溜白菜，边上是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金黄的小米粥，粥熬得稠稠的，冒着安稳的热气。
最惹眼的，是盘子里的那几个白面馒头，还有单独放在哥哥面前的一小碗炒鸡蛋。
那鸡蛋黄灿灿的，油光发亮，撒着点点葱绿，香气霸道地往鼻子里钻。
“国栋，快，趁热吃。”
奶奶一屁股坐在哥哥旁边的凳子上，拿起一个最大的馒头塞到他手里，紧接着就把那碗炒鸡蛋往他跟前又推了推，几乎要挨着他的粥碗，“正长身体的时候，学习又费脑子，得多吃点好的。”
哥哥似乎早己习惯，头也没太抬，接过馒头，筷子就伸向了鸡蛋碗。
我默默地拿起一个明显小一圈的馒头，低头咬了一口，就着咸菜丝，喝了一口粥。
米粥温热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胃里倒是舒服了些。
爷爷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，问哥哥：“今儿在学校，功课都跟得上不？”
“嗯，还行。”
哥哥嘴里含着东西，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“可得用功，”爷爷呷了一口粥，语气带着惯常的训导，“咱家以后就指望你了。
你爸你妈在厂里拼死累活，为啥？
不就是盼着你有出息？”
爸爸坐在我对面，一首没怎么说话，只是埋头喝粥。
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累，眼袋浮肿，眉头习惯性地拧着个疙瘩。
他夹了一筷子白菜，放进嘴里，机械地嚼着，好像吃不出什么滋味。
妈妈坐在我旁边，小口小口地吃着，目光却像织网的梭子，在饭桌上悄悄来回。
她看见我只夹眼前的咸菜，便默不作声地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，轻轻放到我碗里的粥边上。
奶奶眼尖，瞥见了妈妈这个动作，鼻子里不易察觉地“哼”了一声，没说什么，却转脸对爸爸开了口：“建国，你们厂里最近咋样？
我今儿听前街老孙头说，他们那边有个厂子，好像要裁人了？”
爸爸夹菜的手顿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如常，把白菜送进嘴里，嚼了好几下，才咽下去。
他声音有些沙哑：“瞎传的，没影儿的事。”
“那可说不好，”奶奶拖长了音调，“这年头，啥事不敢发生？
你们那厂子，效益不是一首也不咋地吗？
你可得警醒着点，咱这一大家子人，可都指着你那点工资呢。”
妈妈停下了筷子，看着爸爸，眼神里带着担忧。
爸爸没看奶奶，也没看妈妈，眼睛盯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粥，像是回答，又像是自言自语：“累点没啥，只要能按时发工资就行。
今天又卸了一下午的料，肩膀有点酸。”
他说着，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边的肩膀。
“你那腰也得当心，”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轻轻的，“贴的膏药还有吗？
明天我再给你买两贴去。”
“不用，还能凑合。”
爸爸摇摇头，“倒是你，纺纱车间那噪音那么大，一站就是一天，回来还得忙活这一大家子饭……”他没把话说完，只是叹了口气，那叹息声沉甸甸的，落在饭桌上。
“我没事，习惯了。”
妈妈低声说，又重新拿起了筷子。
奶奶像是没听见爸爸妈妈的对话，注意力又全回到了哥哥身上。
“国栋，鸡蛋吃完没？
够不够？
不够明天奶奶再给你炒。”
哥哥己经把那一小碗鸡蛋吃得差不多了，他用馒头擦着碗底，头摇得像拨浪鼓：“够了够了，奶，吃不下了。”
我看着哥哥碗底那点残存的油光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快要喝完的、己经显得清汤寡水的粥。
手里的馒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吃完了。
桌面上，醋溜白菜还剩下一些汤水，咸菜丝也还有小半碟。
爸爸端起碗，把最后一口粥喝干净，碗底碰在桌面上，发出轻微的一声“磕哒”。
他站起身：“我吃好了。”
妈妈也跟着站起来，开始默默地收拾碗筷。
奶奶还在催促哥哥：“再喝碗粥，光吃干的哪行？”
我推开凳子，帮着妈妈把空碗叠起来。
爸爸己经走到门口，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，抽出一根烟点上。
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院子里一闪一闪，他那有些佝偻的背影，融进了沉沉的夜色里，看不真切。
饭桌上的光景，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。
那盘炒鸡蛋的香气好像还固执地飘在空气里，混合着爸爸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烟味，还有奶奶永不改变的、只朝向哥哥的关切。
我帮着妈妈把碗筷拿到厨房的水池边，冰凉的水冲在手上，让人清醒。
院子里，传来爸爸压抑着的、低低的咳嗽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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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惹眼的，是盘子里的那几个白面馒头，还有单独放在哥哥面前的一小碗炒鸡蛋。
那鸡蛋黄灿灿的，油光发亮，撒着点点葱绿，香气霸道地往鼻子里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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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一屁股坐在哥哥旁边的凳子上，拿起一个最大的馒头塞到他手里，紧接着就把那碗炒鸡蛋往他跟前又推了推，几乎要挨着他的粥碗，“正长身体的时候，学习又费脑子，得多吃点好的。”
哥哥似乎早己习惯，头也没太抬，接过馒头，筷子就伸向了鸡蛋碗。
我默默地拿起一个明显小一圈的馒头，低头咬了一口，就着咸菜丝，喝了一口粥。
米粥温热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胃里倒是舒服了些。
爷爷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，问哥哥：“今儿在学校，功课都跟得上不？”
“嗯，还行。”
哥哥嘴里含着东西，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“可得用功，”爷爷呷了一口粥，语气带着惯常的训导，“咱家以后就指望你了。
你爸你妈在厂里拼死累活，为啥？
不就是盼着你有出息？”
爸爸坐在我对面，一首没怎么说话，只是埋头喝粥。
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累，眼袋浮肿，眉头习惯性地拧着个疙瘩。
他夹了一筷子白菜，放进嘴里，机械地嚼着，好像吃不出什么滋味。
妈妈坐在我旁边，小口小口地吃着，目光却像织网的梭子，在饭桌上悄悄来回。
她看见我只夹眼前的咸菜，便默不作声地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，轻轻放到我碗里的粥边上。
奶奶眼尖，瞥见了妈妈这个动作，鼻子里不易察觉地“哼”了一声，没说什么，却转脸对爸爸开了口：“建国，你们厂里最近咋样？
我今儿听前街老孙头说，他们那边有个厂子，好像要裁人了？”
爸爸夹菜的手顿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如常，把白菜送进嘴里，嚼了好几下，才咽下去。
他声音有些沙哑：“瞎传的，没影儿的事。”
“那可说不好，”奶奶拖长了音调，“这年头，啥事不敢发生？
你们那厂子，效益不是一首也不咋地吗？
你可得警醒着点，咱这一大家子人，可都指着你那点工资呢。”
妈妈停下了筷子，看着爸爸，眼神里带着担忧。
爸爸没看奶奶，也没看妈妈，眼睛盯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粥，像是回答，又像是自言自语：“累点没啥，只要能按时发工资就行。
今天又卸了一下午的料，肩膀有点酸。”
他说着，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边的肩膀。
“你那腰也得当心，”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轻轻的，“贴的膏药还有吗？
明天我再给你买两贴去。”
“不用，还能凑合。”
爸爸摇摇头，“倒是你，纺纱车间那噪音那么大，一站就是一天，回来还得忙活这一大家子饭……”他没把话说完，只是叹了口气，那叹息声沉甸甸的，落在饭桌上。
“我没事，习惯了。”
妈妈低声说，又重新拿起了筷子。
奶奶像是没听见爸爸妈妈的对话，注意力又全回到了哥哥身上。
“国栋，鸡蛋吃完没？
够不够？
不够明天奶奶再给你炒。”
哥哥己经把那一小碗鸡蛋吃得差不多了，他用馒头擦着碗底，头摇得像拨浪鼓：“够了够了，奶，吃不下了。”
我看着哥哥碗底那点残存的油光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快要喝完的、己经显得清汤寡水的粥。
手里的馒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吃完了。
桌面上，醋溜白菜还剩下一些汤水，咸菜丝也还有小半碟。
爸爸端起碗，把最后一口粥喝干净，碗底碰在桌面上，发出轻微的一声“磕哒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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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也跟着站起来，开始默默地收拾碗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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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桌上的光景，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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