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冬将至春归可期

消毒水的味道像附骨之蛆，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，指尖还残留着输液管冰冷的触感。

亚楠猛地睁开眼，胸腔剧烈起伏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，仿佛肺叶被冻裂后又强行粘合。

眼前不是医院重症监护室惨白得晃眼的天花板，而是江城大学302宿舍那熟悉的上铺床板——米黄色的木纹里嵌着几点陈年污渍，床板边缘还贴着半张卷边的动漫海报，是三年前风靡校园的《进击的巨人》。

窗外传来楼下小吃街油锅滋滋的声响，孜然与辣椒的香气混着潮湿的水汽飘进来，更清晰的是室友陈心怡哼着的流行歌，那旋律是2022年火遍大街小巷的《夏夜晚风》，连跑调的尾音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。

"亚楠！

你可算醒了！

再不起床，张教授的选修课就要迟到了！

"陈心怡转过身，对着镜子涂口红的手顿了顿，化妆刷上的亮片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，"昨天还裹着被子跟个蚕蛹似的喊发烧，今个脸都不红了，精神头倒挺足。

"她把口红盖好，伸手拍了拍亚楠的床板，"忘了？

张老头的点名册可是出了名的死亡笔记，这学期你都迟到两次了，再被点到就得重修！

"亚楠僵硬地抬起手，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的手腕上——皮肤白皙纤细，没有末世里为抢半块压缩饼干被丧尸抓伤的狰狞疤痕，没有常年握斧头磨出的厚茧，连冬天在南方宿舍冻出的冻疮都消失无踪。
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，顺着眼角砸在枕头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
她不是在医院的ICU里等待死亡，她在江城大学的宿舍里，她重生了。

上一世的今天，距离那场席卷全球的末日灾难，还有整整三个月。

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，她当年填报志愿时，一门心思想逃离家乡的严寒，抱着"西季如春"的幻想扎进了南方的江城。

可谁也没料到，那场毫无预兆的全球性降温，会让这座没有供暖、墙体单薄的南方城市，变成冰封的炼狱。

最初只是反常的降温。

十月末的江城飘起罕见的鹅毛大雪，雪片大得像棉絮，落地即积，三天就没过了脚踝，比东北的初雪还要猛烈三倍。

紧接着是不明病毒肆虐，感染者失去理智，变成只会撕咬的丧尸。

电力系统在低温和丧尸的双重破坏下彻底崩溃，供暖中断，自来水管冻裂，整座城市陷入黑暗与严寒。

南方的建筑本就没有保温设计，宿舍的玻璃窗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冻得结了三层厚冰，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，从窗缝里钻进来割得人脸颊生疼。

她和室友们裹着所有能找到的被子，蜷缩在床角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。

有天夜里，陈心怡冻得哭出声，说想念家里的暖气，亚楠只能把唯一的暖水袋塞给她，自己抱着膝盖挨到天亮。

严寒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丧尸的活动力，可比寒冷和丧尸更可怕的，是物资匮乏。

灾难爆发第一天，超市就被恐慌的人群哄抢一空，米面油和速食食品被洗劫殆尽，蔬菜和肉类在断供第三天就彻底绝迹。

她们靠着开学时囤积的五箱泡面撑了半个月，最后连泡面汤都要省着喝，汤底里的油星子都得舔干净。

亚楠永远记得最后那段日子。

手脚长满冻疮，溃烂的伤口在低温下无法愈合，流出的脓血冻在皮肤上，揭下来时连带着皮肉一起，疼得她浑身抽搐。

饿到极致时，她盯着宿舍楼下的绿化带发愣，琢磨着哪些杂草能吃，甚至想过撬开楼下食堂的冰窖——那里说不定还冻着些食材。

第三十二天，陈心怡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干，被隔壁宿舍的人推下楼梯。

亚楠赶到时，室友躺在结冰的路面上，颅骨碎裂，鲜血在雪地里晕开一大片，很快就冻成了暗红色的冰壳。

她抱着陈心怡还有余温的身体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冰冷——那是一种能渗进骨髓的寒意，比江城的寒冬还要刺骨。

三天后，亚楠因严重的营养不良和低温症昏迷，再醒来时，就回到了这场噩梦开始前的三个月。

"亚楠？

你哭啥啊？

还不舒服？

"陈心怡放下化妆品，担忧地凑过来，伸手想探她的额头，"要不选修课我帮你请假？

就说你还发烧。

"看着室友鲜活的脸庞，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，亚楠猛地坐起来，一把抓住她的手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："心怡，我们得囤东西！

越多越好！

尤其是保暖的和吃的！

现在就去！

"陈心怡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抽回手，擦了擦她眼角的泪："你烧糊涂啦？

囤啥东西啊，下个月就放寒假了，到时候首接回家多好。

再说宿舍就这点地方，囤多了也放不下啊。

"回家。

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亚楠的脑海，让她瞬间清醒。

对，回家！

回东北！

比起在江城冻死饿死，回到家里才是唯一的生路。

哪怕真的躲不过丧尸，能和爸妈死在一起，也比孤零零地死在异乡强。